蔡琳
黄昏时,我和闺蜜吃完饭,以缓慢、悠闲的步伐走向家的方向。环城路下,河道里涟漪的水波由内向外扩散,形成一圈圈优雅的温润的碧波,整条河像一道翠绿丝带贯穿小城,衬出小城独特情调和人们惬意的生活!
突然间,青蛙高低起伏的叫声扑面撞来,我惊讶的顺着声波方向寻找春天里,第一次听见蛙声轻唱,也许那一倏倏波纹就是淘气的青蛙钻入水中惊扰了平静水面,我不由自语:青蛙又叫了!许是音少声稀的缘故,上学时青蛙得声音早春暮夏响在耳际;这阵子骤雨般叫声,敲打在我的心鼓上。
我的视线越山绕梁,寻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年轻、奔放的我和同伴们徜徉在撒满金色光辉大道上!
杨中上中学时,我家距学校也不算太远,既住宿,也跑灶!自行车成为高大上坐骑!阳春三月,杨柳嫩绿,我们成群结伴穿梭在这条公路上;吹面不寒杨柳风,春风就如慈母,既不暴戾烤也不严寒冻,一条黑色公路——黑色粗线条成为我们释放青春的五线谱。风声就是简单的音乐,随着骑车速度快慢,耳边呼呼风声忽高忽低变化着,出发,回家!回家,出发!毫无意外重复着上学的节奏!
晚自习一下,我们就如泄闸的水流涌出校门。校门口向下的坡与公路形成“T”字母状,公路下是一座猛轱辘垻,我们都这样叫,可能是据垻型而名吧。春天的水流量较大,满垻水冲下来,在我们眼里就是“小瀑布”,瀑下有刚从冬季醒来的青蛙在兴奋得呼喊;瀑声如雷,青蛙的叫声还是从瀑得缝隙里钻来,使出洁白肚皮下遒劲的力量,叫出冬天里蓄养出浑厚嗓音——由此夜很聒噪。即便如此,我们才是春天最聒噪有活力的精灵,一人驾驭着一辆自行车,呼喊声,欢笑声,口哨声淹没了所有声音,狂奔在宽阔的公路上。
我们像出笼鸟儿,每个人都是杰出演说家,七嘴八舌、绘声绘色畅谈着这一天发生在班里事,老师糗事,同学中最爆炸的事,自己最倒霉的事,一路上不亦乐乎!时而两辆车子得车把齐驱并进,车子连人黏在一起,眼看着两个人就要摔倒在地,然而,若无其事!倆人娴熟得肩一靠,头一摔,车把向反方向一迈,颠倒的“八”字架势,人车分离,继续顺畅前行,丝毫没有影响我们兴致浓厚的话题。也有幸运狗,只顾兴高采烈说笑,反应稍微一迟钝,酿成不小心追尾的大肇事,一连着几个人摔倒,躺在地上笑的笑,骂的骂,疼的揉着胳膊腿,短暂的滞留后,伙伴们顺溜出发。走过拐弯处,学校被我们远远的抛在后面,瀑声也寂下来,最富有变幻的便是蛙声,清脆的,粗犷的,轻快的,悠扬的,杂乱无章,参差不齐的响在河滩上。
夜幕还是遮住夕阳最后血色辉晕!天色一摸黑,暮色愈加浓重,我们想赶在夜幕前回家,展开一场不会在意输赢得速度与激情赛事,不顾及过往车辆,一路上追杀着你前我后的较量……气喘吁吁,还是低头缩身,猫着腰,像赛马,像决斗,超车,越位,堵截,拐弯,使出浑身解数独占鳌头,成为这场竞技的领头羊;当车子和后面队伍拉开一段距离,占绝对优势时,前面那一位撑开双手在风里飞翔,自行车在惯性下匀速前行,整个人浸没在和煦空气里,似乎听到自己的心跳。三五辆汽车过来了,我们这才不慌不忙让出道来。有时,我们穿行在夜色里,汽车煞白的灯光直刺双眼,前面一片光芒,车辆过后好像掉进漆黑的深渊里,我们会大声招呼着伙伴们马上停下来,缓缓视线;汽车子过后,我们冲着远走的车队一阵叫喧才解气,更多时候是指责汽车师傅不变换远光和近光,缺少行素质,我们是这条公路上拥有绅士品格的侠士。那个时候,我们没有手电筒,道路两旁也没有路灯,只是凭借直觉、模糊的视觉和道路的熟悉程度行驶。
春种时,农民伯伯把大块羊粪铺在路面上,让过往车辆碾碎粪块,省的拿着镢头敲打!我们不知道路面上有羊粪,或者被碾碎堆成山一样的粪丘,骑着车子像猛虎一样全速前行,像猛虎一样冲上粪丘,一瞬间却成为搁浅的海豚——滞留在粪丘尖上!接着,后面尾随的伙伴们牵连得倒在羊粪堆里,同时听到苦不堪言的谩骂与笑声,在吵杂声中扶起车子,拍拍身上粪粒,继续前行!
一路上从不会有寂寞,有的伙伴用一只手捂着鼻子,我提着嗓门问:“你为什么捂着鼻子?”她们不约而同回答:“羊粪太丑了!”!我佯装的说:“瞎说什么呢?一定是你们鼻子有问题,空气多新鲜呐。”伙伴们不约而同的笑起来,笑我的明知故问,笑我的装腔作势。我们的身后面,宽阔的公路上撒下一串爽朗的笑声。而后,我做一次充沛的呼吸,充沛的去嗅羊粪的“臭”;我深深知道肥料越臭,农民的希望越大,在天然肥料的催促下就会长出喜人得庄稼,甘甜的西瓜!一路上多处羊粪,多处小丘,虽没有春天遍野桃花、杏花的芳香,我也没有特别排斥臭得气味,因为我闻到父辈们的希望,闻到一片丰收景象,看到沉甸甸金黄色的谷穗!
走过春华物语的春天,跳过快乐的夏天,走过多情的秋季,最头疼的是冬天,这条公路成为我们磨练意志的苦难“行僧”路。一到冬季,寒冷的气温冻坼地皮,我们很少回家,安守本分得呆在学校里。
冬天的黎明,空气干冷,起床的铃声异常尖锐,叮铃铃,叮铃铃……像可恶的苍蝇钻进耳朵,甚至刺痛耳膜,我们艰难的爬出温暖的被窝,穿上冰冷的衣服,那种暖与冷刺激着皮肤,足以摧毁强大的心脏!这个时间,顾不得难过,跻拉上鞋速速的到操场集合,开始严格、残酷的晨跑。
走在校园里,对影成三人,月光如水,嫦娥将最凝练的寒气倾泻下来,哈出的气体在稀薄的空气里立马凝结起来,变成雾又瞬间消失。凶神恶煞的领导一个不少,前后监督,班主任查人、带队,一切完毕后整装待发,随着一声口哨声,披星戴月下,我们就像一条黑色长蛇逶迤而出。跨出大门,迎面而来凛冽的风,吹得眼睛直冒泪花。学校考虑到人数太多,一支队伍跑步,首尾间距离太长,跑步的路程远不谈,影响早晨正常上课时间。所以,一出校门,我们分成公路上下两队跑步,我还在回家方向队伍里。
缓步跑下坡,我们随着老师的口哨开始加速,前行的队伍逆风而行,迎面而来的不是凛冽的风,额头,鼻尖,脸面双颊,好像承受着尖刀细韧雕刻,又好像是细鞭抽打,疼痛难忍;强劲的风肆意扑打着急促喘息的嘴巴,呼出的气体又被逆流咽下,很快喉咙干涩,呼吸困难起来,跑步愈来愈“艰难”。多少次轮胎滚过的路面,寒冬里坚硬而有又光滑,一不小心就有摔倒的威胁;也许摔倒不会很疼,怕的是跑步队伍里一阵阵抑扬顿挫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平日里,这段路笔直、宽敞,我们骑上车子总是玩耍几把技术,急速赛,慢停定力赛,双手撒车把,总嫌气路不够长;现在呢,跑步的队伍,尤其是女生,就像悲伤、无望的孟姜女望不见绵延长城的尽头。好多人想放慢步子缓缓气儿,没机会!!领导,老师,来回巡查,严格要求“横成排竖成行”整齐的队形,我的胖妞姐姐们实在跑不动时,逃出队伍站在路边上,等待返回时归队。我不止一次的动过心思,也想逃脱一次魔鬼般的折磨,始终没有站出来,我恐惧主任,在月光下僵冻的脸和声东击西的质问,我无以对答,心里暗暗诅咒这条不懂冷暖不知人心的路。
我们到达指定地点,绕个圈原路返回,这个时候,身体发生着变化:脸不在疼,因为已经冻麻木,冰冷的脸上流着热汗,鼻子是假的,鼻孔里即将流下一绺鼻涕全然没有预感,耳朵冻的像铁皮一样硬而脆,稍微一折,可能就会掉下来。回来的路上,东方泛白的天好像把路拉长一截,双腿酥软酥软得跑,竭力得跑,……还在路上!但是,冻僵的身体开始膨胀,脸大了,手大了,脚大了,眼里的视线大了,出发时黑峻的山反而矮小了,月亮和星星困顿的躲在西山脚下悄悄睡着了。回来时,满腹的情绪分不清是抱怨还是愉悦?
一个冬天,一条路,就这样规律的晨跑着,累到无力支配时想起雪莱的诗句: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在寂默的冬季里,期待着阳河柳绿处,一声蛙鸣……
岁月荏苒,我的青春在蛙声的协奏中,在这条路上,来来往往中早已溜走;我的青春在伙伴们的陪伴中,挥挥洒洒中落在这条路上,度过生命中最奢华的时光,没有异样,没有传奇,留下的是对生命的回眸!
致——我的中学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