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暗战》的时候,我突然感到导演对我蛮有信心的,我一直相信,作为一个演员,如果导演对你信心不足,其实大家便没有合作的必要。
一直以来,我都很欣赏杜琪峰,也很想跟他合作,只是以往我直觉他对我总是不大信任。
拍《天若有情Ⅲ》时,我和导演在长春拍戏时经历了一段颇长的时间,才开始建立彼此的信任,直至《暗战》,这种感觉就更强了。
其实最初《暗战》的角色跟现在大家看到的不一样,你可以说当时角色在精神上更接近变态。
我记得当中有一场戏是在球场上拍的,那场戏交代了我为何要找刘青云挑战报复,原来是他害死了我的姐姐,这也是为何他放弃当警察而当了谈判专家,这是原来的剧本。
那场戏正好讲述我回到童年时常常打篮球的球场,当时,我看到一班小孩子在打篮球,另外一角有一个小胖子,很明显,他不受其他小孩子欢迎,甚至受到排斥。
当时,我发现这个小胖子正好有着我小时候的影子,我记起小时候姐姐常到这球场捉我回家,我也曾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小孩,在体能上比不上这些小孩子。这一方面交代了他们看不起我的原因,另一方面也说明我身患绝症。
剧情至此,由于我没有倾诉对象,最后我走到小胖子身边跟他说话,并发现原来他很喜欢吃雪糕,他眼见其他小孩子都在吃雪糕,自己却身无分文。
于是,我为了让他开心,竟给他买下了整辆雪糕车的雪糕,我一边给那小胖子说着我的童年故事,一边给他递上雪糕,就是当他吃饱了,我还是要给他吃,因为,我一直想跟他说自己的故事,后来甚至有点迫着他吃,一个接一个地。
问题来了,当拍完那场戏后,我们发现那个小孩子被我吓怕了,他甚至觉得我真的有点问题。
后来,当那场戏剪好后,大家再看那场粗剪,导演也觉得,观众看刘德华,也许未必能够接受这样的处理。
大抵是刘德华一向给人的形象太正面了,小孩子一直看着偶像模样的刘德华突然间变成这样,会承受得了吗?这是导演当时的考虑,那次我的确感觉很特别。
事实上,很少导演会这样为演员着想,他无疑想给我在既定的位置上再慢慢寻求突破。
从那时候起,这部电影也就暂且停住,剧本也重新写了另一个,只因为考虑及小孩子承受不了这样的刘德华。
后来电影出来,你会发现剧本已经是另一个,很不一样,姐姐的角色,换上了父亲。
所以对我来说,《暗战》特别之处,不是剧本什么的,而是我跟导演的合作。
在整个创作底下当然我也研究过自己的演戏技法,包括也有计算刘德华要怎样演这个角色才得到更多人的接受。
大家知道梁家辉有梁家辉的演法,我也可以做到《黑社会》的梁家辉,只是届时大家又可能觉得刘德华演出过火,所以,演技这东西是没有准则的。
演员演到这样有人会觉得很好,但到我去演的时候,却未必好。因为尚有太多其他主观与客观的因素。
无疑,我们读书的时候,那些什么演技方法其实都读过了,客观上,我可以做到要做的;但所谓主观,就是有些人会觉得你无论做得怎样,还是不足。所以导演和我都想在那一次拣选一种方式,令各位可以潜移默化地接受。
最后,大家发现,既然剧本上都把感觉写好了,导演希望我在整个戏里可以没有演出。
譬如说,你要喷血就喷血好了,可不用演痛苦这种感觉。打电话时把要说的对白说好就成,不用其他感情。
于是,大家就开始真真正正地跟着剧情走,只要观众被剧情打动,就自然会接受这个角色,甚至相信他有点特别的东西在内。自从那次起,我就开始用另一种方式去演戏。
——《银河映像,难以想象:刘德华访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