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一切喧闹、吵嚷,总是与段奕宏无关的,他偶尔扭头看看,但最终还是平视前方,耕耘自己“平凡又简单”的一生。浮云来去匆匆,来去匆匆都与他没有瓜葛,他只想看秋日清朗,人间洁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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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秋天的况味了。俄国诗人丘特切夫曾说,这是一段短暂而奇妙的时光——白昼像水晶般透明,黄昏更是灿烂辉煌。风来了,一扫人间浊气,他寻找内心的安静,只为看清生活的本来面目。
和段奕宏相聚在北京远郊,响水湖长城的山脚,路程稀薄了客人,澄澈了空气,四面青山入眼,蝉鸣越发清晰。他开口,语速缓慢,说给想要认真听的人,这也许就是他最不匆忙的状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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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城
段奕宏说,他想来长城。
他曾两次到过长城,第一次是来北京考中戏的时候,匆匆忙忙的。第二次上大学后,一个体育电影到校园招群演,需要一个众人跑马拉松的场景,他足足等了一天,也没拍成,也不懂领略身边的风光。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错过了许多。曾经的段奕宏,像一个急匆匆的赶路人。“考学考了三年,本着一股执念去接近理想,走到今天,我忽略了多少?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故乡。”他的家在新疆伊犁,少年时执意离开,想走到更远处,却从不知它竟是那样美的地方。
中学毕业20周年,他在春节回到故土,见了当年的发小。朋友说,你不要总是冬天回来,这里的夏天很美,真的美。话说了几次,段奕宏忽地答应了。夏天是每年最忙的季节,剧组集中在这时开工,拍得如火如荼,在这之前,他从未考虑过夏天休假。“但是话说出来就要兑现,不然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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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是一个小小的返乡计划,却拍成了纪录片《归去来兮》。山川河流皆有大美,雄浑而壮阔,当年离乡的小土路,变成悠然的时空隧道。那一刻感动到不行,他错过的太多了。“原来我的家是这样,原来我的根还是在这里。”从那以后,只要有合适的工作机会,他尽量往家乡“牵扯”。
几年前录《国家宝藏》,此前抗拒综艺的他,被文案中的越王勾践吸引了,听闻还能看到真品,更生发了兴趣。“我走过一些地方,经历一些事情,却依然对我们国家了解甚少。”他去过俄罗斯的国家博物馆,美国的大都会,法国的卢浮宫,“自己家的博物馆又去过多少呢?”
那年拍完《大秦赋》,他重新想起长城,心底生出一种力量,于是他来了,他要仔细看看年轻时错过的这座在中国人心中很重要的历史建筑。“其实还想去香格里拉。”他笑着说完,眼底蒙上一层雾,仿佛已看到料峭寒冬里的雪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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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
漫山遍野的大雪,下得天地一片肃杀。段奕宏等这场雪很久了。
去年入冬后,他在延边拍摄短剧《双探》。这一部错综复杂的刑侦剧,他脑海中想要的场景,原始森林里大雪纷飞,晦暗的、阴郁的色调。东北这些年,气候有一些变化,不是每年都按时按点下雪。到达延边后,全组人都在祈祷下雪。人工降雪都准备好了,天气预报说,未来三天有可能下雪。
“小雪?中雪?还是大雪?谁也不知道,就赌一把。”几百人的剧组杀到山里,好在还是幸运,入夜后大雪纷飞。还没来得及高兴,制片说,山路封了。本想次日拍第一个镜头,这念头一起,就断不了了。“没想到制片这么厉害,”段奕宏说,“连夜把路面平整好,开出来了。上山后是一条小路,只能开拖拉机上去,那条路也给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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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1点,剧组准时开工。段奕宏惊讶得不行,“10公里的路啊,全给推好了,有些关键路段坡度很大,我都无法想象作业的难度。我们拥有一个强有力的制片团队。”二十多天,他们拍完了深山老林里的戏份,全组人像团结的战友为一个目标奋斗。
“我相信它会成为每个人记忆中的高点。我们互相导热,彼此关照,被点燃,也被感染。就像李慧炎一样,他是一个民警,但他也要面临很多困难。第一次到东北办案,第一次进入无人的山林,会遇到什么?会怎么样?我想探索的就是人的信仰,当真善美放置在极端的空间里,它还在吗?还能支撑多久?”
在极致的环境里,有可能激发演员新的创造力,但段奕宏说,这是少数情况。“零下三十多摄氏度,词都说不清楚,你还能干啥?”可这种濒临生理极限的状态又是他追求的,真实的大自然,极寒的低温,“环境是一个很好的拐杖,它会衡量我的表演。之前凭想象研发的表演技巧,惯用的技巧,都行不通了,不要再想正常情况下的感觉了,你必须重新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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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感
拿到剧本的时候,段奕宏就想寻找一张过目不忘的脸。有那样一个角色,他的词儿不多,但脸必须令人印象深刻。“我会在工作中留意一些人和事,”想到之前拍一支广告,执行导演就有那样一张脸,当时段奕宏就暗暗记下了他的名字,“他很有质感,我想,也许未来有机会。”
脸好,至于人的表演,还需调教。“他就不能说话,一说话就是很有违和感,跟他面部表情的质感完全不一样,甚至是南辕北辙。”那就尽量让他少说话,只要那脸放在那里,就能给镜头一种强烈的压迫感、生命感,一张不可思议的脸。
就像他请大鹏参与这次演出,也是看中了他身上一些特质。从他在搜狐做《屌丝男士》的时候,段奕宏就发现其特别之处,“《我不是潘金莲》《受益人》《大赢家》,他不断要求自己蜕变。”他指的不是“转型”,“作为单纯的创作者来说,他有创作的勇敢性,突破自己的舒适区,通过自己的安全领域,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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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
多年前易立竞对他做过一个采访,标题用了“演技发明家”几个字,三十多岁的年纪,他已经想着给每一个角色寻找一种新的演法。十几年过去了,总会有用尽、枯竭,也有新生、幻化,更有“看山不是山,看山仍是山”的纯熟。他跳过“是否曾经技穷过”的话题,讲了新的看法。
“我们一直在追求技术,演技派,我不喜欢这个词。”他谈毕加索,谈达利,“没有真正了解的时候,就觉得好像我也能画。可你去看他们早期的作品,非常地扎实。我真的吓死了,天哪,他们是这样过来的。技术在往上走的时候,我们追寻的是什么?表达的是什么?我们的精神和信仰是什么?”
他拿起桌上一袋无花果,一枚一枚嚼着,说出名字、产地。他说表演创作太复杂了,但是艺术的创造不是只有依托技术的高超,就像眼前这袋无花果。“我吃过,来自土耳其。以前的我不会这样,我可能都没留意过这个东西,也不会在采访的时候想要拿起来吃。”
“差不多15年前,我已经放慢节奏了,跑跑步,打球,做普拉提,旅游。”段奕宏说,人放松后,没有具体的目的性后,接收的信息反而多了。“那边的门响了,外面的风吹进来,我听得很清,听得清不是心烦意乱,是静的一种表达,静的一种安全。这个当下,我是在的。除非我们的采访特别不成功,某个阶段我会飘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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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门和风,说无花果,他是在说表演。“我们不是机器,一按按钮就开始了。表演不是一个盖楼的方式,一层二层三层四层,真正高级的东西是有灵魂的东西,我们是在创造一个具有灵魂的人。真的,我往大了说,我就是这么认为的,作为表演者,我们是一些创造灵魂的人。”
创作往往不那么愉快,它是痛苦的、挣扎的,它需要勇敢。创作的恐惧,每一个对自己有要求的人都体会过,恐惧的原因是不想重复以往,是对作品的敬畏,是既然选择了就要负责。“为了做一件事情去较劲,那个劲头我很不喜欢,很折磨我自己,很痛苦。因为它涉及一个人对自我价值的呈现,越想做好的时候,压力越大,就越恐惧。”可他内心是积极的,不以对结果的预判影响自己,“谁能预判结果一定尽如人意?不是的。但是只要做一件事,多多少少都会有收获。”
最后的最后,段奕宏选择以一个提问结束谈话:“我们现在这种聊天的状态,已经比刚开始聊状态好了,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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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制 / 王珺
编辑 / 孔祥国
摄影 / 尹超
妆发 / 周钰
统筹制片 / 彭浩
视频制作 / Ei PRODUCTION
制片 / 周唯
导演 / LittleSugarman
摄像 / 莫非、魏晓军
摄像助理 / 王小萌
剪辑 / 高涛
服装助理 / 刘姝凝、汪珈瑶
采访&撰文 / 陈晶
版式设计 / 孙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