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士贞与国华结婚后,与婆母不太合性,婆母嫌她愚,又口讷,先生偏说她贵人语话迟。先生对子女是注意教养兼备,只知教而不知养则离,只知养而不知教则愚,先生对于士贞涵养数年,直到现在才教。
先生给儿媳讲好过病,所以她非常佩服先生,回到娘家常常地称赞翁父。有一次,先生到白家去,白俭(内弟)的内人说:“三姐夫,你当老公公当得不错呀,你儿媳妇没少称赞你。”先生一听知道养足了,香味都回到娘家来了。先生到她娘家去,她母亲说:“你这里那里劝人,她们婆媳俩不和,你怎不劝劝呢?”先生说:“你不用惦着,我那儿媳妇是贤人,你不信,过年正月来,你再看。”
正月间,她老叔骑着驴来了(白俭),媳妇念叨说:“我要就着这个方便回家可不错。”先生也假装没听见。她是因为和婆婆不和,不肯向婆婆问,所以她念叨。第二天早饭后,她老叔走了,先生把她叫过来问道:“你昨天念叨什么来的?”她把想要回娘家的话说了一遍。先生说:“那倒很好,但是你妈和你老婶打架了,你是姑娘,应该提满家,你回去怎么说呢?”她不出声,只是笑。(她要不宾服先生就不会笑)先生说:“你怎么说,我都知道,你上来劲必要说,我妈害她什么事了,她欺侮我们。上来撸劲,必要说,咱们不用搭讪她,这叫作帮横。”说到这,她更笑了,心里话,也就是说这个吧。
先生说:“我教给你吧,见人要先见性,你妈是个急烈火性的,把你父亲烧得十四年不上家,他不跑,早烧死了。你娘家穷,你妈还有个心口疼的病,都是急烈火烧的。”说到这,她的脸立刻就白了,先生知道她动心了,若再往下说,就要哭了,哭了就伤心,伤心就伤命,伤命就糟了。(先生当时的原话)先生便急忙把话头转过来说道:“她虽是急烈火性,可有志气,我听你大叔(白勤)说,你妈一升高梁,四口人吃过八天,不求人,不是志吗?你妈要好了,你爹今年还能回来,但是可得听我的话,你到家先这样说,妈呀,我听说你和老婶生气,我怕你着急,所以来看看你,你老是急烈火性,所以把我爹烧得不回家,你老还有个心口疼的病,都是性子的关系。听这话,她心里难过,准要落泪,你就把话转过来说,一个妯娌间,吵几句嘴那还算个甚么,我们姊妹三个若好了,不就不受罪了吗?你这么一说,她保管爱听。你当天还得上你老婶那屋去拜年,要这样说,我妈是个急烈火性,把我父亲烧走了,家道还很穷,你们这屋过得很好,你老还能恨她吗?说完就回家,过三天拿点活计早点去,一边做活一边讲道,天过午了,还要早点回家,不要在那屋吃饭,这是免去你母亲的疑心。因为要从咱家论,你老婶不是舅母婆婆吗,必得她请你吃饭你再去,才合道。这话你要记住啊,过两天我还要问你。”说完话先生上坟上去了。这是正月初七的话。
初九先生回家叫她背诵那天的话,她说忘了,先生叫她想想,她也想不起来。先生说:“得好好地想啊!”十一日先生又从坟上回来问她,她还没想起来。先生说:“怪不得世界乱了,善人记善不记恶,恶人记恶不记善,那天我若是骂你一顿,你保管记住了。”说到这里她脸红了,先生就不往下说了。
十四日,先生又从坟上回来,一看媳妇没在家,先生问守坤:“媳妇哪里去了?”她说:“东院王树德家接去过节去了。”先生说:“可怪了,你不会教媳妇,人家替你教,你还让她走。”她说:“一个东西院,那怕什么的。”先生说:“她出去不说话吗?她和旁人一说话,不是讲究穿,就是讲究戴,再不然,就看纸牌,这不都是罪孽吗?你快去把她找回来。”她在外屋里打转转,不肯去,先生哇的一声就哭了,说道:“谁知道我的心啊!”守坤看先生这样,就赶快去了,先生听着她们婆媳俩回来进院了,便哇哇的大哭了两声,为的是使儿媳妇听着,媳妇进屋来,先生一声也不哭了,眼睛也擦干了。儿媳站在一旁,一声也不出。先生问她:“前天讲的道,想起来没有?”儿媳说:“没想起来。”先生说:“你是想起来了,说不周到就是了,你听我再给你讲一遍。”讲完了,先生说:“你还回东院去吧。”她一声没出,先生可知准明白。对守坤说:“这回媳妇可把你拉下(落在后边)了。”她不信。
十六日,儿媳和几个姑娘连说带笑地从东院回来了,守坤站在堂屋里一看,果然媳妇变了,因为过门多年,从来没有这样说笑过。她转身进屋里哭着说:“我赶不上媳妇,我也不吃饭了。”先生说:“你也多余吃,有那饭给猪吃,还能多吃一口肉,给狗吃,还能看家,一个婆婆,都赶不上媳妇,真也多余吃饭。”接着又说道:“我连个女人都教不好,我还有什么脸吃饭,我也不吃了。”对媳妇说:“当真媳妇的婆婆饿死,媳妇也得跟着才算真。”
先生知道守坤那水性的黑气,非三天不出去。到三天的晚上,她住的屋里,忽然通亮的了,佛经、人伦、道理都明白了。第二天到坟上去给先生磕头,说是感恩。先生说:“不是打架吗?”守坤说:“这么打可不错,都打到佛国去了。”
守坤自述她哭了三天之后,夜里看见一个草帽,穿着布衫的老人,站在祖先堂前,对她道:“你还不快信呢,有两个恩人救你呢。”守坤问:“谁是我的恩人?”老人道:“你男人和你弟弟。”语毕那老人不见了。她知道是祖先显圣,她立时心下光明,觉得满室都是亮光了。因此,她就看她的木性像一棵灯笼杆似的,上头的小枝挂着几个小叶,还滴嗒嗒地落着黑水滴;她看见自己的火性象火盆里的火,上面盖着许多灰,扒开里边还冒生烟;看着自己的土性很厚,可都是很死板的阴土;要看自己的金性一点也没看着,自己知道是压得太深了;看自己的水性是死水泡子的水,都有臭味了,那里还有些小虫。一一看过之后,阴性都变成阳的了。因此,第二天才去感恩。
当她们婆媳没到墓地之前,先生有族弟在那里坐着,先生道:“你二嫂哭了三天,今天准乐了。”守坤来叩头感恩,族弟很佩服先生的先知。守坤为了却自性中的苦,更感先生的恩,向全族磕头二十天。
按:乍看起来,这是一段很平凡的家庭故事,但深入地分析一下,从中可反映出教者本身的高度修养境界,并且在每一个情节中都蕴涵着恰当的火候,否则是不会收到预期效果的。初步分析如下:
1.受教者必须在十分敬佩教者的情况下,才能虚心接受教导;
2.公公开始说媳妇时,她不出声,只是哭,说明了什么;
3.一会儿媳妇脸白了,然后应该怎么说;
4.回娘家时,说得母亲落泪了,话头又该怎样转;
5.媳妇去老婶家,怎样使母亲不疑心;
6.十一日把媳妇说得脸红了,应该怎样;
7.十四日,为什么媳妇一进院,公公立时哇哇大哭了两声;
8.十六日媳妇连说带笑的回来,说明她真得变了;
9.先生用话激守坤几句(多余吃饭),知她非三天,阴水的黑气哭不出去;
10. 先生知守坤哭三天之后必明道。(见性)
综合上述情节里边,既包涵着心理学的内容,又涵藏着性理学的原理。先生说:“教人是有火候的,掐住火候,自然可以教到至善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