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董谷《碧里杂存·上卷》-- 樊維城《鹽邑志林》第二...

28-1:董谷《碧里杂存·上卷》-- 樊維城《鹽邑志林》第二...

沧海盐邑 日韩女星 2016-06-29 22:15:28 214

碧里杂存·上卷


明·董谷著

明 黃岡樊維城彙編    

後學 鄭端胤 姚士麟 劉祖鐘 訂閱 


甲辰

 按邵子《皇极经世》,断自陶唐甲辰年即位为始。

我国家万载无疆之历,自洪武元年戊申即位至三十一年戊寅,建文元年己卯至四年壬午,

永乐元年癸未至二十二年甲辰,洪熙元年乙巳,宣德元年丙午至十年乙卯,正统元年丙辰至十四年己巳,

景泰元年庚午至七年丙子,天顺元年丁丑至八年甲申,成化元年乙酉至二十三年丁未,

弘治元年戊申至十八年乙丑,正德元年丙寅至十六年辛巳,嘉靖元年壬午至二十三年甲辰。

盖自戊申迄兹三历甲辰,一百七十七年。

计自陶唐至此,共六十五甲辰,整三千九百岁也。

至嘉靖一百四十七年,满四千岁。

梅梢

  梅梢者,我圣祖高皇帝鏖战鄱湖时御舟黄帽也。

吴人谓舟子为梢子,其人梅姓云。时圣祖御舵楼,指麾将士,

适伪汉有举流矢相向者,梅梢偶见之,急撤御座,甫倒于舟中,而流矢及矣。

利害在毫忽间,比之沛公伤胸扪足,福孰隆耶?登极后,大封已毕,独不及梢。

时梢老病家居,目已失明,时时自数,无敢为之言者。

他日,候郊天驾回,梢令其孙扶之路傍,大呼曰:皇帝忘梅梢乎?上大惊曰:朕忘之矣。

即日厚加锡予,以其孙尚公主云。余闻诸江宁父老如此。鄱湖之鏖也,伪汉兵力甚盛,我师小却。

友谅推篷四顾,志得气骄。二女子捧银盆具悦以进,澡手未毕,我郭英者,发一矢中之,贯睛及颅而死。

子理舁尸遁去,遂大克捷。乃知帝王有真,信天命也。英,字子兴,

先用其策,两以火攻伪汉,有大功,封郏国公,谥宣武。

满江红

  我圣祖居和阳时,欲图集庆,遂与徐公达间行,买舟以觇江南虚实。

至江口,适值岁除,呼舟人无肯应者。

有贫叟夫妇二人,舟尤小,欣然纳之曰:天晚矣,明当早渡。且进鸡酒,具黍,情甚真。

厥明,发舟。老叟举棹,口中打号子,曰:圣天子六龙护驾,大将军八面威风。

圣祖元旦得此吉语,喜甚,与中山蹑足相庆。登极后,访得之,无子,官其侄,并封其舟而朱之。

以故迄今江中渡船,皆谓之满江红云。

千里草

  高皇帝初作孝陵于钟山之阳,因山多鹿,禁人捕猎,而设孝陵卫于山下,特置牧马千户所,盖取义鹿马欲其蕃息耳。

所既置矣,尚虚典守之职。他日因微行至陵所,归途遇雨,偶于民家门屋下憩焉。

问其何姓,曰:董氏也。圣意遂注,曰:千里草,马所宜也。拜其人为千户,以典斯牧。

至今子孙世掌所印,不得而易。墙门每坏,官府辄为之修云。

彭友信

  彭友信者,攸人也。岁贡至京,一日圣祖微行,途中相值。

忽见虹霓,圣祖口占二句,云:谁把青红线两条,和云和雨系天腰。

友信应声曰:玉皇昨夜鸾舆出,万里长空驾彩桥。异之,相约明日会于竹桥,同早朝。

明日,彭果往候,久不至,遂失朝。己而宣入,喜曰:有学有行,君子也。以为北平布政使。

贤人心肝

 南京国子监生,常课之外,别有进呈文字,谓之进呈册。

余初直以为供御览耳,后拨历尚宝司事,见一室中充栋,皆进呈册也。

询诸同事者,曰:子不知其用乎?昔我圣祖初造宝钞,屡不成,将戮工匠。

匠惧,乃妄奏云:'前代造钞,皆取贤人心肝用于内,然后成耳。

上将信之,人以语于高皇后马氏,欲于文臣内从事。

后即启曰:'以妾观之,今秀才们所作文章,即是贤人心肝,用之足矣,焉用杀?

上悦,即于本监取而用之,钞遂成。因有进呈册,永以为例。仁人之言,其利溥哉!

古战场

  南京国子监,在覆舟山之阳,晋宋以来古战场也。多鬼物,人不敢行。

圣祖既定都,即其地为太学以镇之,气象宏大。

既成,下令:敢有妇女入门者,斩趾。盖欲绝阴类耳。

高皇后闻其壮丽,欲观之,上曰:不可,是不信也。遂于鸡鸣山东麓,缘崖开道,俾后自上望之。

今石磴犹存焉。立法甚严,敢有诽谤师长者枭首。

相传皆云:头门槛下官一员,日晷下官一员,皆当时生埋者。

正义堂西三班第一第一位,至今无人敢坐云。昔有孝子,因母病危欲面诀,告归不得,遂自刳其肝而死。

于此六堂之后,别创光哲堂以处四夷子弟。游太学者,凡八九千人。

会馔食锅二,皆径可八九尺宽,深犹巨钟焉。

或云后因堕一膳夫于内蒸死,遂废会馔。

砌浴贤池,铜为之底,引后湖水径其中南出,俾诸生澡雪。

又置水磨运机,作面以食诸生。今河流几绝,磨盘岿然尚存,徒想当时秦淮水势而已。

东南号房一带,即昔之校尉营。圣祖置校尉于此,使检察士类,以故士风克一,无敢有颜异之愆者。

立积分之法,监生每考以朱墨为优劣,满七百圈而后选官出监。

速者十余年,远者二十余年,多有白首老死不得出监者。朝出历事,暮复归监,与今之事体绝不相似矣。

旧内

  南京旧内,在今应天府之左。高皇帝建大内宫殿,既成,迁居之,旧内虚焉。

他日,召中山王饮,乐甚,即以是第赐之,中山拜谢而出。

上乃夜命工作匾,刻旧内之门四字。厥明,将往悬之,未及行而中山辞表至矣,上悦。

今其前门所揭匾是也。中山之纯谨而机警如此。

沈万三秀

 沈万三秀者,故集庆富家也,赀巨万万,田产遍吴下。

余在白下闻之故老云:今之会同馆,即秀之故基也。

太祖高皇帝尝于月朔召秀,以洪武钱一文与之,

曰:烦汝为我生利,只以一月为期,初二日起至三十日止,每日取一对合。

秀忻然拜命。出而筹之,始知其难矣。盖该钱五万三千六百八十七万零九百一十二文。

按洪武钱每一百六十文重一斤,则一万六千文为一石。

以石计之,亦该钱三万三千五百五十四石四十三斤零。沈虽富,岂能遽办此哉!

圣祖缘是利息只以三分为率,年月虽多,不得过一本一利,着于律令者,此也。

沈万三秀不知其名,盖国初巨富者。

谓之万户三秀者,国初每县分人为五等,曰哥、曰畸、曰郎、曰官、曰秀,哥最下,秀最上。

洪武初,家给户由一纸,以此为第而每等之中,又各有等。沈乃秀之三者也。

至今民俗尚有郎不郎,秀不秀之谚云。

宝志公

 宝志公,萧梁时神僧也。

余尝于鸡鸣山塔中睹其塑像,腊高貌古,筋骨皆露,俨如生人,非今之匠工所能为也。

询于故老,告余曰:今之孝陵,即志公之瘗所也。瘗榜原有八功德水,泉脉甘美。

诚意伯奏改葬之,乃见二大缶对合。启之,端坐于内,发被体,指绕腰矣。

瘗既迁,而水亦随往。圣祖异焉,敕建灵谷寺,赐之庄田甚广,仍迎其像以归,建塔居之。

命太常岁祭,行搢笏之礼焉。

孙蕡

  孙蕡,字仲衍,号西庵,五羊人。为翰林典籍,无书不读,诗高古。

坐为蓝玉题画诛,临刑口占曰:鼍鼓三声急,西山日又斜。黄泉无客舍,今夜宿谁家。

死后,太祖闻知此诗,曰:有如此好诗,不覆奏,何也?并诛监斩者。

又访驸马不遇,题壁云:踏青驸马未还家,公主传宣坐赐茶。

十二阑干春似海,隔窗闲杀碧桃花。

青萝祠

 宋潜溪太史乞归,时御制诗二句饯之,云:白下开樽话别离,知君此后迹应稀。

太史续之云:臣身顾作衡阳鹰,一度秋风一度归。

上悦,赐白金缗币文绮,曰:与汝作百岁衣也。自是岁一来朝,后子燧被诛,乃讳迹焉。

上命使者取其铁券,太史无所慰劳,但云:吾用铁券何为。使者归奏之,震怒,赐诛。

 因炼刀于金华,五日未成决。懿文太子惊闻赴水。

上驰诏赦之,谪戍于蜀终焉。夫人葬于青萝山,以太史衣冠配之。

山阴王琥题其祠,云:乞恩曾许下鸾坡,鱼水云龙竟若何。

一代文章周礼乐,百年盟誓汉山河。秋风归雁衡阳少,夜月啼鹃剑外多。

回首故园何处所,萧萧遗像守青萝。

建文君

 白下故老为余谈建文旧事云:建文君,人皆言其自焚,非也,实逃也。

盖其初诞时,以月晦日生,圣祖闻之不怡,诏免称贺。

髫年时,圣祖夜梦内庭左右楹柱,有黑白二龙,绕之而斗,左黑者胜。

明日偶见燕邸与皇太孙各抱一柱而嬉,燕邸左焉,圣心固巳疑之。

稍长,因阅御马,出一对句试之,曰:风吹马尾千条线,孙对曰:雨湿羊毛一片毡。燕邸曰:日照龙鳞万点金。

圣心益异之。盖真气惊人,固非凡矣。

圣祖已知天命,乃封锁一箧,密召太孙,谕之曰:汝他日遇有大难,垂死之际,方许开视。

虽有小灾,不可开也。壬午岁,靖难师至,乃开箧。

有僧衣帽一副,度牒一纸,剃刀一具而已。遂夜削发,纵火焚宫,从大隧中出而去。

有司以自焚奏。此其顺天知命,见机保身,不忍以土地杀人,隐德可嘉也。

至正统中,云南布政使司有老僧华颠,杖锡从甬道入至堂,南面而立,曰:吾即建文帝也。

今吾年八十,彼已传四朝,事既定矣。吾有首丘之怀,故欲归耳。汝等可为奏闻。

因袖出一诗,云:沦落西南四十秋,归来白发巳蒙头。

乾坤有恨家何在,江汉无情水自流。

长乐宫中云气散,朝元阁上雨声愁。新蒲细柳年年绿,野老吞声哭未休。

藩臣因奏送至京,旧人皆物故,无能辩其真伪。

有一老宦者曰:吾能验之,请出左足观焉。持其踵悲恸。

盖当时宫中侍浴,足底有黑子,可识也。朝廷亦善处之,获考终焉。

星犯紫微

 天心所眷,默定于冥冥之中。去留之机,虽圣人不能测识而挽回。按《圣政记》。

洪武三十一年五月庚申夜,有星大如鸡子,尾末有光,自天厨入紫微垣,后有二小星随之,至积气中没。

上以天象示变,占北方当有警,敕晋、燕、代、辽、宁、赵六王曰:验之历代天象若此者,边戍不宁,往往必验。

今天象与此正同,不可不慎也。其应虽非今岁,然二三岁间,灼有寇边者,宜令军马东西布列,各守其地。

胡人南牧,马势必盛,自非机置深密,昼夜熟算,孰能制之!吾老矣,难于筹边。

尔等受封朔土,蕃屏朝廷,若不深思,倘有失误,非惟贻朕之忧,亦尔等安危之所系也。

噫!圣祖之忧勤惕励者,至矣!岂知天命有在,变不虚生,玄象之应,不在千里之外,而在几席之下乎?

使覆瓿翁尚在,必能知之,然亦非人所能为也。

听经楼

  我成祖文皇帝既靖难,既思所以导民于善,乃于都城凡四达之衢,必建一听经楼。

每夜妙选高僧于上讽讲经义,俾臣民咸席地而静听之。

既迁都,百余年后,旧制尽失,尚存其一于北门桥与十庙相近。

嘉靖初,僧复新之,虽岿然临市,然知者鲜也。

盖我太祖高皇帝天纵之质,博通三教,作养人材,儒风既盛,禅学并兴。

当时若姚广孝、诉哭、隐泐、季潭、琦楚石诸僧,皆高才博学,

与宋景濂、沈士荣诸学士,往复论难,各明其道。

而成祖继之,表章六经,尊信朱子,法严机新,豪杰辈出。

虽异教之徒,亦皆砥砺振作以自见,无有蠢然游食,以厉民者。

圣母仁孝文皇后,武宁王之女也,精通内典。在燕邸时,尝梦白衣大士授以经一卷,

谓之曰:汝他日当正位中宫,诵此可以御难。

梦中诵之一遍,觉而书之,凡数千言,不遗一字,遂命之曰《观音梦感经》,

自制序文,宣入大藏。余尝得而伏读之,洁净精微,深入三昧,

不减圆觉诸经,信非神圣不能为也。后圣母端坐而逝,献陵尝有御制记之云。

碧峰

  余昔于京师大兴隆寺,观少师影堂,即姚广孝祠室也。

顶相一轴,人物魁梧雄伟,信豪杰哉。

闻诸其徒之老曰:广孝,故元臣也,元末削发,为僧于苏之承天寺。其兄碧峰长老戒行甚高。

洪武中,征天下高僧以辅诸王,广孝有用世之志,将应诏,碧峰苦劝止之,不从。

既而佐成祖靖难,迁都北京,碧峰思之,往访焉。既见,厉声呵责,广孝事之甚恭谨。

或有以其语闻于上者,怒,欲罪之,以广孝在未发。

乃敕广孝公差于外,始御鞫之。具以实对,无惧容。

上曰:汝号碧峰,必煮不烂者。曰:然。命以甑蒸之,经一日夕无伤也,乃下之狱。

逾年,而广孝始还。暇日,从容以请,上曰:朕固忘之。

即命宣入,至午门,跏趺于地,不肯入,曰:业缘尽矣,又奚见为?

双玉箸自鼻中出,长尺余,遂化去。即命龛置,礼葬西山。仍命举朝送殡。

后广孝官至少师,命之蓄发还俗,不从,如其志。卒,与碧峰合葬西山云。

余又见上海士人谈田,谓余曰:碧峰北行时,戒其徒曰:'明年某月某日,吾有大难。

汝等当于佛前围坐,各持杨枝水洒地,诵大悲,咒三日夜,则可免矣。

慎无忘也。其徒如戒,果应蒸时云。

盖在国初多有异人,如周颠仙之类,信非妄也。

广孝配享庙庭,闻近年巳斥去之矣。

石刻先祥

  先师阳明公,既平宸濠,乃正德庚辰正月,亲书镵于庐山石壁,

其词曰:正德己卯六月乙亥,宁藩宸濠以南昌叛,称兵向阙,破南康、九江,攻安庆,远近震动。

七月辛亥,臣守仁以列郡之兵复南昌,宸濠还救,大战鄱阳湖。丁巳,宸濠擒,余党悉定。

当是时,天子闻变赫怒,亲统六师临讨,遂俘宸濠以归。

于赫皇威,神武不杀,如霆之震,靡击而折。神器有归,孰敢窥窃?

式昭皇灵,天下已定,嘉靖我邦国。凡百二十余字。

越明年辛巳,武宗晏驾,今上皇帝入继大统。又明年,改元嘉靖。

先师石刻,实先兆焉。长发其祥,出于无心,此何异汉之公孙病已,实天保之所在也。

连子弩

  高皇帝削平群雄,兵精器利。

有所谓襄阳炮者,止攻姑苏一用,余不复事。

其制以木为架,圆石为炮,重百余斤,发机用数十人,激而上之,入土七尺。

又有连子弩者,最为利器。天下既定,即收藏之,不以示民。

己卯岁,毅皇帝幸南都,得于内库,甚喜。

方诏如式制造,而权臣江彬者,夜已私造数千张矣。不轨之志,何如哉!

遂流传于民间,余尝于江都见之。

其制,弩面有匣,随弦上下,中藏十矢。匣上有铁挽子挽匣,使却则弦随之。

内堕一矢于弩面,及机则弦发而矢往。

复挽如前,相继连发,尽十矢在刹那间,全不用力,又不费工夫。此之凡弩,有十倍之易也。

或曰诸葛武侯所遗云。

本朝超越前代

  程伊川谓,宋家超越前代者五事。 

余谓我朝超越前代者,略言七事,而一统之盛,尤自古之所无也。

是故汉吕临朝,唐武易姓,赵宋虽多贤后,犹有垂帘之失。

国家历九朝,椒房不预政事,内廷甚正,一也。

夷狄之患,自汉以来,和亲致弊,不知纪极。

国家廓清驱逐之后,遂绝其源,大限甚明,二也。

人君即位,谓之元年,无再元之理。

其弊自汉文帝始,后代多因之,至一君有十数元者,无谓之甚。

我朝列圣相承,只以一元纪世,老成正大,无夸侈变更之心,三也。党锢之祸,汉以之亡,牛李洛蜀,何代无之。

国朝百八十年,多士一心,无复朋党,四也。

古者名不偏讳,临文不讳,惟致谨于君上之前耳。

后世忌避太甚,极为可恶。名晋肃而不举进士,姓石昂而改呼右昂。

片言只字,无心获罪者,不可胜举。我朝惟进御合避,外一切皆略之,士风稍古,五也。

前代杀人无忌,虽平居杯酒之间,动以人命为戏。

如王恺饮客,日杀美人。徐知诰鸩第,贻祸伶者。

其它快巳欲,复私仇,虽当盛世,漫无法度。

我圣祖在御,先出五刑酷法,后申《大诰三编》,明着律令,使之趋避。

故虽位极人臣,无敢专擅杀戮。太平全盛,人有所恃而无恐,六也。

前代皆有官妓,虽张禹大儒,后堂女乐。而谢安之风流,杜牧之狂狎,缙绅以为美谈。

至于有宋,士习稍还,而此风不变。 

我朝一革遂尽,始无寄猳之丑,七也。

金大节

  金大节者,吾邑澉浦镇人也,洪武初为乡老人。

国初,重老人之选,必推年高有行者为之。天下官员三年朝觐,则老人亦与焉。

大节之往觐也,侵晓出门,行里许欲登厕,有鬼自厕中出,指大节曰:此人好一个金肚皮。

忽不见。大节甚忧怖,曰:此行必腰斩矣。

既入朝,上问曰:今天下盗贼平否?耆民无敢答者,独大节抗声曰:捕获已尽,惟恐复生。

上异之,即擢为知府,果腰金云。其居与余家邻比,余儿时尚及见。其孙名基者,基死,遂绝。

贾万户

  贾万户者,名铭,字文鼎,元时海宁富家也。

业行藏,悉载伊谱,不能备录。

刘伯温先生未遇主时,漫游海上,尝止于其家,亦有意于铭也。

久之,知其无成,遂不言。但为之择一牛眠地,于尖山之麓。

兴工之日,文墨名士若山阴胡隆成、崇德鲍恂等,皆在座,忽大风起,吹金箔一片,止其梁上。

伯温曰:汝家世世金带,与国同休。

后高皇帝龙兴,铭之子以汗马功,一于河南,一于临山卫,各为指挥,子孙世袭,迄今焉。

铭后寿至百有六岁。

昼寝,梦更绯衣策雄骑西往,遇一女子,乘金碧舆,侍从甚都,出舆拜曰:妾自月宫来,送彭祖殡。

前之新冢,即彭墓也,公宜就观之。言毕而寤。

门外适报,青田刘先生题《寿山福海图》,寄公为寿。

其词曰:吾闻轩辕之国,乃在大海之中央。

其不寿者八百岁,寿者乃与天地同久长。

楼台缥缈造云汉,赤日绕户扶桑凉。玉泉之水清以香,瑶草之味如琼浆。

洪崖有时来,环声琅琅。凤鸟自歌鸾为舞,青霓连蜷白云举。

淋漓豹髓浮漂觞,璀错金盘荐鳞脯。耳闻楚水泣英皇,眼见商郊葬彭祖。

琪花生树宵有光,东风入律春茫茫。春茫茫乐无极,青隹夜夜月宫来,广寒嫦娥奇消息。

铭览毕,曰:梦与诗符。吾将已矣。越三日而卒。

婼某

  婼某者,海宁卫前所军士也。景泰初,邓茂七者反于台州,婼某实从征焉。

战败,被伤而逃,自匿于积尸之下。夜半,见灯水火荧煌,呵道而至,乃一神官也。

据簿点名验尸,至婼某,曰:此人乃板闸之数,岂应死此。遂去。天明逃回,固无恙。

恒以告人,后十余年运粮至淮安板闸,堕水死焉。本所千兵陶简松告余者。婼,音绰,忘其名。

牛舞

 李西涯、程篁墩二公在英庙朝,俱以神童荐。

时程九岁,李七龄耳。上面试之,先出鹤鸣二字,程对以龙跃,李对云牛舞

上命中使问曰:牛如何会舞?对曰:尧舜在上,百兽率舞,牛何独不舞?上大异之。

出对曰螃蟹一身鳞甲,程对曰:凤凰遍体文章,李对曰蜘蛛满腹丝纶

上曰:儿宰相器也。

又出对云鹏翅高飞压风云于万里,程对曰鳌头独占依日月于九霄,李对云龙颜端拱位天地之两间

皇情大悦,即皆廪于翰林。

后李以天顺甲申二甲第一,程以成化丙戌一甲第二。程竟为典试所累,而李功名寿考终焉。

南岳碑

  南岳峋嵝山碑,神禹治水告成之文也。

《昌黎集》中有千搜万索之叹,则其湮没久矣。

且岐阳石鼓,退之尚以义娥之遗为孔子憾,况此虞夏之书乎?

嘉靖丁酉,余于白下新泉书院睹焉。盖甘泉宗伯刻之贞石,译以楷书,然后可识。

凡七十七言,始以承帝曰嗟,终于鼠舞征奔,末有隶书。

帝禹刻三字,想秦汉间人所增刻者,亦佳甚。

盖山崩得于碧云峰下,泯灭数千载,一旦出我大明之世,固为是碑喜而重为尼父憾云。

承发房

  余尝于礼部承发房见壁间一诗,不知何人作,亦无题。详味之,必蜀人有办事者,寄子之诗也。

虽杂之《少陵集》中,亦不能辩。人品,其可以资格论哉!

录其诗,曰:骨骼今年异,衣裳昔日殊。读书须努力,写字莫胡涂。

白水翻三峡,青山出两都。吾衰竟何以,赖尔得相须。

周溥

  乌程周溥者,痒生也。

成化初,人有姊被选入宫,尝有诗寄溥,云:一自承恩入帝畿,难将寸草答春晖。

朝随步辇趋丹扆,夕侍銮舆入紫闱。银烛烧残空有梦,玉钗敲断竟无归。

年来望汝登云路,同补山龙上衮衣。溥后以贡仕至别驾。

朱静庵

 自汉以下,女子能诗文者,若唐山夫人、曹大家,立言垂训,词古学正,不可尚已。蔡文姬、李易安,失节可议。

薛涛,倚门之流,又无足言。朱淑贞者,伤于悲怨,亦非良妇。窦滔之妻,亦笃于情者耳。此外,不多见矣。

我朝成化、弘治间,海宁朱静庵者,周汝航妻,博学高才,福德兼备,寿考令终,遗文垂后,

才识纯正,词气和平,笔力雄健,真闺门之懿范,女德之文儒也。

所作甚富,不能悉录,聊纪数首以见之。

《游仙词》曰:洞天春暖碧桃芳,瑶草金芝满路香。吹彻玉笙天似水,笑骑黄鹤过扶桑。

《秋日见蝶》云:江空木落雁声悲,霜染丹枫百草萎。蝴蝶不知身是梦,又随秋色上寒枝。

《长信秋词》云:长信深沉天路遥,玉阶凉露湿宫袍。不辞团扇轻抛掷,双燕俄惊别旧巢。

《明妃》云:玉容憔悴向胡天,为惜黄金误少年。堪笑君王重声色,丹青不画梦中贤。

《虞姬》云:力尽重瞳霸气消,楚歌声断些难招。贞魂化作原头草,不遂东风入汉郊。

《金陵怀古》云:石城风起浪声齐,六代兴亡动客思。吴苑落花啼杜宇,宋台荒草走狐狸。

残香犹染胭脂井,遗恨空传碧月词。谁道钟山佳气歇,真龙又见起钟离。

《题虞美人》云:楚汉不两立,苦战民力疲。君王惑反间,腹心生嫌疑。

亚父已谢病,龙沮仍丧师。威望日已挫,壮士日叛离。鸿沟定界分,收兵敛旌旗。

释彼妻与父,恩义何忍欺。幡然昔盟约,匹夫犹不为。阴陵述失道,天亡复何辞。

空歌拔山力,盖世功业衰。美人起长叹,向剑攒蛾眉。宁甘刎颈死,肯事忘亲儿。

芳魂逐君去,骓兮竟何之。烈烈贞妇心,千古名不隳。

《读霍光传》云:武帝果明断,付托真得人。伟哉霍子孟,功与伊周伦。

曾孙践天位,相业益忠勤。精诚贯金石,大义惊鬼神。牝晨失刚断,子祸成杀身。

赤族一何惨,孝宣胡不仁。元勋覆宗祀,何以怀人臣。申韩不足法,王道谁为陈。

乃知元始后,举国皆颂新。

周云宗

  周云宗者,成化、弘治间人也。有神力,能隔墙掷马。

又获神剑,可以屈伸。仗之作耗于太湖中,官兵捕之不能得。

一日,束身归罪,曰:吾今自诣,毋苦斯民为也。遂三木下狱。

一夕视之,去矣,惟枷丑存焉。后竟不复见。尝入山遇龙,龙蜿蜒逸入石壁。

云宗执其尾,以剑截断之。霹雳随下,复急走获免。

余尝读《博物志》,有菑丘诉者,以勇闻于天下。过神洲饮马,其仆谏之,不听。

饮之,马果沉。诉拔剑而入,三日三夜,杀三蛟一龙而出。

雷神随而击之,十日十夜,眇其左目。观诸云宗,可信也。

扰龙

 按《左传》,龙见绛郊,魏献子问于蔡墨,曰:吾闻虫莫知于龙,以其不生得也。谓之智,信乎?

对曰:人实不智,非龙实智。昔有戮叔安,裔子曰董父,实甚好龙,能求其嗜欲,以饮食之,龙多归之。

乃扰蓄龙,以服事帝舜,帝赐之姓,曰董氏,曰豢龙,封诸鬷川。夷氏,其后也。故帝舜氏,世有豢龙。

及有夏孔甲扰于有帝,帝赐之乘龙,河汉各二,各有雌雄。

孔甲不能食,而未获豢龙氏。有陶唐既衰,其后刘累学扰龙于豢龙氏。

以事孔甲,能饮食之,夏后嘉之,赐氏曰御龙,以更豕韦之。

后龙一雌死,潜醢以食夏后。后飨之。既而使求之,而迁于晋县。范氏,其后也。

夫物有其官,官宿其业,其物乃至若泯弃之物,乃坻伏。蔡墨之言如此。

则上古之时,人能驯龙可知,故游于宫沼而流于庭。至战国时,尚有传屠龙之技者。

后世德薄术疏,龙不相接,反疑古人之虚诞。

浅之乎,其见哉!

观吾邑有陈山龙湫之碑,宋绍熙元年大旱,知县李直养,走龙湫祠之。

俄有蜿蜒,举体金色,见神座上。直养迎揖,即循左臂而上巾幞。

因置奁中以归,出四龙子如粟,阖境惊异。阅三日,大雨沾洽,乃置蜿蜒并子于石,顷之俱无所见。

诏进龙君为广惠洲灵侯,龙复见于殿,自空而下,其大如柱,光彩夺目,观者震悸,其答如响也。

我太祖高皇帝初起义,兵祷于神祠,有龙见神座,上,即以帽收之。后征友谅,龙挟御舟西上,上亲为交记之。

则龙不难致,惟德斯应,盖昭昭矣。

姓氏

 伊川先生尝言,姓氏有极蕃衍者,有极少者,此不可晓。愚谓此物理也,观之草木可见。

五谷、五木之类,天下万世相同。

其余各自土之所宜,乃至琼花只一本,遂至于绝。

姓氏多寡,推此可见。余尝注《千家姓》,其间异姓极多。

余于传记偶有所得,即录其人以实之。然《千家姓》所不载者,亦多矣。

如追喜、斐豹、裂儒、梓慎、杞梁、犬华、仲上、之登、哀骀佗,皆春秋人,

寻穆、涅浩、输僰、破石、亲肥、公玉、带〈尚阝〉、屠洛,皆汉人,地万、

去居、岸挺、角念、僧疆、可敬、容叱、罗通,皆东晋南北朝人,吐万绪,隋人;

宠忠、静寿孙,唐人;衷愉刺羽,五代人;斗盖、哈珊、志能、月彦明,皆元人;

使仪、色容、院宾、底蕴、铙赐、撒祥、汴融、陕茂、浙兴、顺境、革从时,皆本朝进士。若此,皆不载者也。

而姓名俱复者,羡门子高、斗谷于菟、落姑重异、安国少季、宗正珍孙、阙门庆忌、

公上不害、沮渠蒙逊、昭涉掉尾、公户满意、游水发根、句龙廷实、青阳梦炎、答禄与权,皆四字者也。

邓杞

  邓杞,字贞甫,温州府学司教也。

余忆丙子岁计,偕北上,会同年叶成规,出其所为诗一卷,皆豪迈奇古,止忆其一绝,云:三人都门尚旧官,新丰客子布袍寒。

时只为高堂计,宁得高堂几日欢。

今三十年矣。且彼之亲禄养,但不久耳。而余之高堂竟不获沾,遂成终天之痛。于乎,尚忍言哉!

天体

 浑天之说,古今皆以为日入地下,西没东生。

余尝阅西方之书,有曰地种之上,有百亿须弥山,各有大海环之。

今此中国,乃一须弥间地耳。一须弥居一海中,分四洲焉。

其南,谓之赡部洲,阿耨山主之,即昆仑山也,中国乃赡部东南一弹丸耳。

日月五星,皆绕须弥之腹而一周焉,非实有昼夜也。光之所及则明,山之所障则暗。

北州之日午,为南洲之三更。东西亦然。

故四方无定位,十二时无定辰,皆自人所见而名之。其言如此。固荒唐宏阔,世所无稽。

然今人谓日入地中,亦岂有所稽乎?

余尝疑于是,及观浚川王先生《雅述》,言北极在天之中,中国在天之南。日月周行,其光有限。

故光到处则为昼,不到处则为夜。常常在天,非入地下。以南而推,三方皆然矣。

日之正午,杳无定端,各从得明得暗之中以为午位,古有周髀之法,言天如覆盖,日月绕盖缘而行。

惜乎,其法不传矣。《列子》以天倾西北,地不满东南,亦非大观之见。

日月星辰恒在天也,人远不及见,如入地耳。《论衡》曰:日不入地,譬人把火夜行平地,去人十里,火光藏矣,非灭也。

语甚真。昆仑山,地中极高之处。故山南之水,皆入南海,三方皆然。

中国当昆仑之东,故江淮河汉皆入东海。乃云不满,是知其委而不知其源也。

邵子以天地自相依附,夫天乘气机,自能运立,非藉乎地。地在天内,岂能系属乎?

天,惟释氏谓风轮,能持水轮,水轮能持大地。此论胜于邵子,但言风而不及天,为未尽耳。

之转动,气机为之也。虚空即气,气即机。浚川此论,殊为精到,真有先儒所未及者。

然天无体,太空而巳。其转动者,性也。动则自然生风,自然成形,皆不得已然耳。

谓天乘气机,恐亦未尽。大抵如浑天之仪,则天形当如纺车;

如周髀之法,则天形当如磨子。二说,未知孰是。

形气

 康节先生尝有天地自相依附,天依形,地附气,其形也有涯,其气也无涯之说。

程子叹之,曰:平生惟见周茂叔论至此。

愚谓康节之言,引而未竟,故先儒皆不得其意,以为天内只有一地,故疑天无穷而地有限,误矣。

今敢加一转语,云惟气也无涯,故有涯之形,亦相与无涯,则尽之矣。

盖地外有水,水外有地,地外又水,水外又地,气蒸成水,水聚成土,土载于水,水浮于气,所谓天一生水是也。

故气无尽,地亦无尽。有涯云者,自四海之内,一地言之耳。

而四海之外,人力不能通者,其地可胜言哉!

汉儒之言,曰中国谓之赤县神州,中国之外,如赤县神州者九,谓之九州岛,则有裨海环之。裨海之外,复有大瀛海环之。

《淮南子》曰:九州岛之外,有八夤。八夤之外,有八夤。

是皆推测之论,实有其理,但无其名耳。惟佛氏比之微尘数世界海,斯则善形容无穷之意。

《庄子》曰:六合之外,圣人存之而不论。

存之者,默识也。不论者,不容言也。

晋纪瞻亦曰:其理极尽,无复外形。

得之矣。四方如此,上下亦然。惟象山先生反而求之心之无际,而始尽其理。此又至妙至约,超越千古之谈也。

黄田碑

  《春秋》书吴子使札来聘,胡氏传曰:何以不称公子,贬也。辞国而生乱者,札之为也。

故因其来而贬之,以示法焉。愚意如胡氏之说,则圣人之刻核亦甚矣。虽张汤之笔,何以过之。

且札在春秋,一孤凤耳,圣人独不能为贤者讳。吾恐天下无全人,而圣人求备之意,乃更深乎?

札之墓,今在江阴黄田山下,仲尼为题其碑,曰于乎,有吴延陵季子之墓,十字见存,大阔径尺,但剥落殊甚。

嘉靖初,丹阳县尹某,模勒新碑,立于陈少阳祠前。

圣笔大书,岂易得哉!去之二千年矣,遗墨烂然。

优崇于墓道,而深贬于《春秋》,吾恐圣人不如是二三其德也。

马肝

  汉景帝时,有黄生者,与辕固争论于帝前,曰:汤武非受命,乃弑也。

人臣不能正言匡过,以尊天子,反因过而诛之,代践南面,非弑而何?

固曰:然则高祖伐秦即位,非耶?于是帝两解之,曰:食肉不食马肝,不为不知味。

盖言学者不谈汤武,亦不为愚也。遂罢。是后,诸儒莫敢明言受命、放弑者。

愚谓马肝有毒,食之能杀人。汤武伐暴救民,固元元之梁肉也。

然开万世篡夺之源,谓之马肝,帝亦知言哉!

邵尧夫登楼,吟曰:谁将酷烈千般毒,化作恩光一狐深。惆怅先民不复见,更凭高阁一沉吟。意亦至矣。

  今世之椅桌,不知始于何时。

古人席地而坐,其坐以膝,即今之跪也。

但人授一几,倦则凭之。几形稍弯,三足而内向。

汉管宁常坐一木榻,积五十年,当膝处皆穿,则汉时固皆以膝。

晋庚觊醉,帻堕几上,以头就几穿取,则晋尚席地。齐武陵王晔,尝侍宴醉,伏地貂落肉盘,帝笑曰:肉污貂。

对曰:陛下爱毛羽而疏骨肉。帝不悦。可见,六朝时,尚席地坐也。

柳子厚有《斩曲几文》,则疑唐时尚然。

今世已不知几为何物矣。古人既跪坐于地,则列食于前,艰于俯取,故为笾豆,便其高耳。

种必出少许,置之豆间之地以祭,始为饮食之人。

此皆古制,以施于今,则泥矣。宜我圣祖于宗庙革去笾豆,而用盘碟也。

刀圭

 按晦翁《感兴诗》:刀圭一入口,白日生羽翰。

然学者皆不知刀圭之义,但知其为妙药之名耳。

嘉靖十四年八月晦日,忽悟刀圭二字甚通快,不知古人亦尝评及此否?

前在京师,买得古错刀三枚,京师人谓之长钱,云是部中失火,煨烬中所得者。

其钱形正似今之剃刀,其上一圈正似圭璧之形中一孔,即贯索之处。

服食家举刀取药,仅满其上之圭,故谓之刀圭。言其少耳。

刀即钱之别名。布也、泉也、错也、刀也,皆钱之类也,但无年号、款识,殆汉物乎?

沈赵梦征

 赵文献者,广西举子也。

尝司教于常之靖江,与江阴举子沈天麟交。嘉靖戊子秋,赵梦已中式,居第九,沈中第十二,晨驰报焉。

沈北行舟中,梦已果中榜矣,送一彩帐至家,大书一字于上。觉以语赵,二人欢相庆也。

既而已丑会试,赵以初九日失格被斥,沈以十二日失格被斥,盖二场论题出人臣怀仁义以事君误写作怀利以事君也。

且在隔岁之前,而所斥之日,所命之题,鬼神已先知之,兹非定数矣乎!

飞越峰

  洪武四年平蜀,明升御璧出降。

因献马,通体白色,首高八尺,长丈余。

春月游牝于养龙坑得之,乃龙驹也。

不可控驭,诏祀马祖,然后用之。

囊沙四百斤,压而乘于苑中,久渐驯习。

将行夕月之礼于清凉山,乘之如蹑云,一尘弗惊,赐名飞越峰。绘形藏焉,学士宋濂为之赞。

余因思嘉靖初年,吾乡海滨地名宋亭,民朱黼家,牝马夜产驹,家人惊见满厩有光,

起视,正见驹目开合如炬,以为怪也,急击毙焉。厥明视之,遍体毛皆成鳞甲之形。

盖日牧于海上沙场,信龙种也。物之幸、不幸,有如此。

板儿

  四方风俗,皆本于京师,自古然矣。然有广眉高髻之谣。

吾乡自国初至弘治已来,皆行好钱,每白金一分,准铜钱七枚,无以异也。

但拣择太甚,以青色者为上。正德丁丑,余始游京师。

初至,见交易者皆称钱为板儿,怪而问焉。则所使者皆低恶之钱,以二折一,但取如数,而不视善否,人皆以为良便也。

既而南还,则吾乡皆行板儿矣,好钱遂阁不行。不知何以神速如此。

既数年,板儿复行拣择,忘其加倍之由,而仍责如数。

自是银贵而钱贱矣。其机亦始于京师。

三十前,吾乡妇女皆窄衣尖髻,余始至京,见皆曳长衣,飘大袖,髻卑而平顶,甚讶其制之异也。

还乡,又皆然矣。余素不识蝗。嘉靖八年,于京师庆寿寺见一宦者晨至,手持一虫,云不知何名,近日生于宫中甚多。

余观之,殆类吾乡所谓蚱蜢者,但稍大耳。

比南还,而淮南北皆蝗矣,舟为所阻,至不可行。甫至家,而吴浙皆蝗矣。

江南有蝗,未之前闻,实昉于此。气之感召,绝于影响,有如是夫!

论斛

  《齐民要术》,后魏时书。其言一石,注云当今二斗七升,此不可晓。

然考魏时长安童谣,云百升飞上天,是以百升为一斛。

则魏所谓斛,正今所谓石也。魏所谓石,今时无此制也。

今官制,五斗为一斛,盖取其轻而易举耳,实当古斛之半也。

今米一石重一百二十斤,正合四钧为石之说。

论里

  今以两足平移一十二步,准是五弓,盖一步准二尺五寸也。

六尺为一弓,五六则三丈也。凡八百六十四步,是为三百六十弓,是为二百一十六丈,是为一里。

论亩

 亩法古今不同,《汉书》盐铁议曰:古以百步为亩,汉高帝以二百四十步为亩。

今时俗语云,横十五竖十六,一亩田稳稳足。盖以十五乘十六,正是二百四十。

若古之百步,以今弓准之,则其一亩当今四分强耳。

故后稷为田一亩三亩广尺深尺,是横过一弓,直长一百弓也。

古之一夫百亩,当今四十一亩耳。播种之区一亩三亩,通计百亩三十丈阔六十丈长耳。

传言颜子有田百亩,信乎,其贫哉。

论尺

  按《家语》孔子云:布手知尺,布指知寸,舒肱知寻。

盖用手拇指与中指一叉,相距谓之一尺。两臂引长刚得八尺,谓之一寻。

中指中节上一纹,谓之一寸。盖中指有二横纹,准上一纹也。

后世营造尺,始准下纹,但不知始于何时。

宋儒以为本于仁宗中指中节,恐未必然。

若以古准今,每尺当今七寸七分耳。

今以拇指与中指自臂腕一叉,尽处谓之尺脉,此亦可验。

然程子又言,古尺仅当今五寸五分弱。则文王十尺,当今五尺五寸。

六尺之孤,当今三尺三寸。棺七寸,当今三寸八分强而巳。

不知其异于《家语》者,何也? 

然文王五尺五寸,可谓短矣,恐还准作七尺七寸者为是。

白沙诗谶

  白沙陈公甫先生,当成化、弘治间,以道鸣于广中,为岭南夫子。时李士实宪广东,常从先生宴游玉台之下。

他日,先生与世卿闲谈,兼柬若虚二律存于诗集。

盖自先生殁后以至正德己卯之变,约三十年,而士实从逆,诗词规讽,宛然若合符节,殆至诚前知耶?抑偶合也。

其诗曰:风光随处可怜生,共把闲愁向酒倾。

今日花非前日看,少年人到老年更。

秦倾武穆凭张俊,蜀取刘璋病孔明。

万古此冤谁洗得,老夫无计挽沧滨。

礼乐犹存鲁两生,至今闻者尚心倾。

乾坤已正高皇统,制作还思霸业更。事机每向忙来错,山色偏于雨后明。枕畔白云闲一片,直从南斗跨东滨。

星异

  荧惑者,七政之一,非彗孛比也。

然星家多忌之,若宋景公时守心,姚兴时出东井,唐德宗时守岁,符秦时、宋理宗朝皆犯南斗,则中国往往有事。

昨甲辰四月,荧惑初见于箕斗之间,说者谓扬州之域有灾,既而大江以南,麦果无收,吴蚕尽死。

六月一日,正入斗中,迨半月始出斗口,渐稍远矣。

七月初复入斗中,数夕乃下而出,直至九月始远。凡百五十余日而两犯焉。

于时大早,米价昂贵,民不堪命,从前所无。苗皆蠈死,民大失望。

粪多力勤,人事愈尽者,被灾愈甚,颗粒全无。此又自古所无之变也。犯斗之效,盖彰彰矣。

人异

 谭紫霄《化书》有曰:至淫之极,男化为女。至暴之极,人化为虎。

愚按魏襄王十三年,魏有女子化为丈夫。汉献帝七年,越巂有男化为女。

宋文帝元嘉二年,燕有女化为男。宋徽宗时,女子生须,男子怀孕。皆人异也。

弘治初,吾浙萧山县有陈三者,尝为耆民,人呼为陈三老人,一夕化虎,惟一髀不变,入山为害。 

人有遇之者,呼三老官,拜而恳之,即舍去。

正德间,苏州吴县有男子孔方者,一日忽闻空中呼其名,遂怀孕而生人。

时高安朱侍御实昌,巡按苏松,以灾异闻。

意以为男子生人,古尝有之,然未有出于畿甸之内者,实大变也。

嘉靖初,余姻家陈古涯瀛,知福之漳浦,县境内有卫氏者,妯娌三人皆不孝甚。

一日,雷震一声,化为牛、羊、犬三物,惟头面不变。雷神立于空中,观视良久而后隐。

三物见人不能言,惟垂泪。陈乃图形刻板,详述其事,散于四方。

后陈解职归,年余,县中人有来谒者,曰三物已死其二,尚存其一云。

陈世章

  陈世章者,以《易经》补邑痒弟子员,嗜酒尚气,人皆以狂目之。

然性直而质敏,余独与之善也。生子曰干,今亦痒生。嘉靖乙酉,世章醉死四年矣。

吾友蔡时信者,处其堂兄茂才之塾,时干亦从游。

他日,时信与诸生扶鸾召仙,降者乃朱晦翁也。

众皆惊愕罗拜,质以《易经》所疑十余条,一一剖析详明,益信无疑也。已而忽书曰:时信,汝以色病,我以酒亡。

众方疑骇,又书曰:陈干儿过来。

众笑,始悟其为世章也。余因问:阴世所谓地狱者,有诸?曰:有。

然则公何以在此?曰:我无罪者,不往也。又问:轮回有诸?曰:有。

然则公当何如?曰:三年后,在光泽徐知县家,范氏为男。鸾既返,诸生乃纪其言于壁。

次日,干出其所遗旧书,昨所剖析,皆其存日亲笔题意也。

后三年,吾邑有徐丰崖先达,以蓬州学正迁光泽令,归而移居,无子。孕,将育矣。

夜梦有远客至门,徐亟出迎,乃一冠带者,曰:吾姓陈,闻公新居,故来耳。

觉而异焉。迟明,而子生。弥月以梦语人,偶陈氏诸彦昔之召仙者闻焉,曰:噫,征矣。为言其详,及所同见者。

崖未信,以问于余,余曰:不谬,壁记尚存,可质也。

丰崖叹曰:有是哉!盖召仙时,徐尚为学正,因名其子曰应陈云。

陆俨山

  陆俨山祭酒深,嘉靖二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以疾终,经一日夕未殓,复苏。

自言曰:初见一吏人相请,至一大衙门。主者出迎,入后堂,坐定。

命取禄寿簿来,检之曰:'公之功名富贵美矣.但平生有短行者三事,故折公寿算,今尽于此矣。

尚有三日,且请还复。送出门,适见拘系一罪人至,乃俨山弟也。

因言于主者,主者即命放之,曰: '汝且去,与老先生同来。

遂苏。时,其弟亦久病,果越三日同时而卒。

人面疮

  按医书言,人面疮,云是袁盎、晁错之冤,诸药不效,以贝母啖之,遂愈。

正德丁丑,临淮贡士彭镛邀余饭,有神乐观陆道士者在座,老矣,当时失问其名。

彭指之曰:陆公少时尝生人面疮。

余因问之,答曰:年十七时,夜与本房老仆忿争,殴之死焉。房后地旷而风烈。

吾师急聚薪焚之,天明无知者。十年后,足外臁发毒成疮。

疮口似唇而有舌无齿,能言,曰:我即仆也,我今安在?且索酒食。

但开口言时,必大痛垂绝,口闭复苏。

饮之以酒,则四周皆红;啖以脂膏,亦能消烁。

食毕,则闭,疼乃稍可。但流脓血不止,每日一度或二度。

其发无常,极受苦楚,贝母亦不能疗。如是者一年,忽七日不言,以为将瘥矣。

有兄在牛首寺为僧,行往访之,在寺几半月,忽复言,痛绝尤甚。

曰:我才出数日,汝即避我,使我寻之苦也。虽然,冤亦解矣。

汝明日下山,遇一樵者,可拜求治之。明日,果遇樵者,恳焉。

樵者厉声怒曰:畜,敢言我也。去,半夜疗汝。忽不见。

恍然回观,夜梦金甲神人胸挂'赤心忠良四字,谓曰:药在案上,可煎汤服之。

以左手持药查出,水西门外第二十家门首有妇人泼水者,即弃于道而返

觉,起视案有物如乱发而无端。遂如戒,果见妇人弃之。

疮遂愈。自后屡探本妇,竟亦无他,不知此何故也。陆时自出其足,尚有微痕,可验云。

朱府君墓铭

  按《五代史》纪吴越国王钱桱,欧阳公得其封落星石制书,称宝正六年辛卯,始知其尝改元,余皆闭而不见。

余家旧藏《武原志》,内载土中所得《朱府君墓铭》,则知尚有宝大二年,在甲申、乙酉岁。

又自称为义忠国。惜欧公不及见耳。作者谢鹗,即其所言,可考见当时吴越尊王效顺之意。

使欧公而见,必当以备列传无疑。今录其略于此:府君,讳行先,字蕴之,吴郡人也。

猿臂燕颔,完备将才。始隶职于建宁高公,所在征讨有功,霅守用为心膂。

自渤海公厌世,高礼乱,行君奋臂一呼,率众归国。

时天下都元帅吴越国王,亲统全师,抚宁郡县,君遂以功累封协力勤王佐正匡国功臣,

加右仆射静海镇遏使。君在镇,锄耰荆棘,板筑城垒,亲载耒耜,遍植桑麻,

以备祗奉,供承南北。十五年,内外无间言。以宝大元年四月得疾,终于镇。

殿下遣中使三赐汤药,赙赠甚厚,进明州郡侯太傅。世墓在乌程县,不克归葬。

以其年岁次甲申,厝于开元府海盐县德政乡澉墅村之原。

有子八人:元晟节度使、正散将,元杲,节度、正散将、银青光禄大夫、

检校、太子宾客兼监察御史,元升节度、下将,皆有父风。

鹗与府君幸同王事,不敢饰词,铭曰:挺生英特,邈尔奇形。

素蕴豹略,能精武经。戈鋋再举,氛祲廓清。从兹勇冠,大振厥声。

盛迹既彰,威名遂振。静守谦敬,动知逆顺。惟此贤王,尝其忠信。

不有殊功,那迁剧镇。开吴志大,佐越功全。一人注意,百辟惟贤。

方期剖竹,宜分重权。孰谓梁木,俄随逝川。生作功臣,没留遗策。

眷彼令嗣,恭承帝泽。丹旐斯引,玄宫巳辟。万载千秋,芳尘永隔。

观鹗之文既佳,而又能知大义。所言恭承南北者,南指吴越,北指宋也。

谨用识之,使忠义之士,白于后世。


碧里杂存·上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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