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德荣：您酿的那壶音乐美酒依然飘香

                                     文：李广平

朱德荣，著名的作曲家、歌手、卓越的音乐制作人，我尊敬的音乐大哥，亦师亦友的好兄弟。回想起他来，一股豪气从胸中升起，仿佛依然和他在深夜喝酒论歌，慷慨激昂之情溢于言表，不写一篇文章，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他为我们酿造的那一壶壶音乐美酒，那依然飘香的《九月九的酒》。

我最早被录音出版的第一首流行歌曲，还真是和朱德荣大哥有关。记得是1990年，北京举办第11届亚运会。太平洋影音公司承接了“亚运歌曲”的制作出版工作，于是广东音乐人集合起来，一起写出了一批亚运宣传歌曲。当时初出茅庐的我和邓伟标积极参与，创作了两首歌曲：《同在蓝天下》和《送你一缕阳光》，前者是一首类似《明天会更好》的群星演唱的歌曲，后者是一首略带摇滚风格的励志歌曲，主唱人就是这次征歌活动的制作人朱德荣先生。

我第一次见老朱朱大哥（他后来戏称自己是“主打歌”），但见他健硕雄奇，一身短打；脚穿名牌球鞋，肩挎名牌皮包；说话声音沙哑，语气果断坚决。“好一个文人版的摇滚歌手”，我心里暗暗叫道。录音非常顺利。朱大哥不愧是歌手出身，录我们这首新歌属于小菜一碟。我记得他自己当时词曲唱的一首歌曲是《亚细亚的眼》，特别的好听，堪称是当时亚运歌曲中最不像体育歌曲的异数，但我自己特别珍爱。

（李春波首张专辑《小芳》制作人就是朱德荣，销售过百万，引起全国轰动效应。）

其后，和朱大哥渐渐熟悉起来。我当时最羡慕他的是：他拥有大量的台湾原版唱片，在他小小的太平洋影音公司的宿舍里，排满了一墙壁，我常常过去听歌，听他讲如何从翻唱歌曲入门，开始自己作曲制作歌曲从而实现梦想的历程，如痴如醉。朱德荣先生曾任职太平洋影音公司音乐制作人，还担任过“广州九月九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前身系“广州市唱将娱乐制作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公司总经理。当然，他首先是一名作曲家，音乐制作人、演出制作人。

朱德荣先生创作（作曲）之音乐代表作品有：《九月九的酒》（陈树词朱德荣曲陈少华演唱）、《老乡》（陈树词朱德荣曲金学锋演唱）《大妹子》（樊孝斌词朱德荣曲金波演唱）、《美丽的书》（郑南词朱德荣曲毛宁杨钰莹演唱）、《守月亮》（樊孝斌词朱德荣曲吴涤清演唱）、《红颜知己》（周慧敏演唱）等等大量作品。与此同时，朱德荣先生还成功地挖掘并制作了李春波、陈少华、火风、陈星等中国著名歌星的专辑唱片。

    我于1993年和陈小奇老师一起调入太平洋影音公司，与朱大哥成为同事。那时候的太平洋影音公司，歌手云集，制作人也很是队伍齐整；可谓气象万千，明星耀眼，金曲频发，流行全国。那时候我们三人的标配是：陈小奇担任制作总监，朱德荣任制作人，我做企划宣传总监；朱大哥制作的李春波专辑《小芳》、陈少华专辑《九月九的酒》、火风专辑《大花轿》、陈星《流浪歌》专辑等这些畅销数百万盒的盒带基本上都是1992年-1995年前后的成绩。当时，几乎是半年甚至三个月，就会有一个歌手横空出世，就会有一个盒带畅销全国，就会有一首歌曲红遍大江南北，如今想来，恍如隔世，实在不可思议。

（火风首张原创专辑《大花轿》制作人也是朱德荣，同样红遍大江南北。）

朱德荣是极其少有的从歌手成功转型为优秀制作人的音乐人。他原来在贵州省京剧团担任演员，后来随着流行音乐的兴起，他开始了自己的职业歌手生涯：他是中国大陆最早一批流行歌手，以自己独具特色的沙哑磁性的歌喉行走江湖：他最早演唱的原创歌曲有电视剧《海灯法师》的主题曲，1986年就在东方影音公司出版过《情人的花雨伞》专辑；他还是大陆最早一批翻唱歌手，曾经翻唱罗大佑《之乎者也》专辑的大量歌曲。通过翻唱台湾和欧美的歌曲，朱德荣无师自通学会了流行歌曲的创作手法，开始了作曲生涯。

朱德荣是我见过的中国最早具备敏锐的市场意识的制作人。他对歌手的市场定位和歌坛流行风向有一种天生的敏锐触觉：他不仅仅有感性上的敏锐，而且具备十足的行动力：在挖掘歌手、制作歌曲、创作歌曲上面莫不如是。用李宗盛的话来说，他就是那种可以从歌声中听到钱的声音的人。他一手挖掘了李春波、陈少华、陈星、金波等等歌手，一手重新打造了火风（原名霍烽）、吴涤清等优秀歌手的重新定位。他为李春波制作了《小芳》专辑、火风的《大花轿》专辑、陈星的《流浪歌》专辑均火遍全国，创造了中国录音带市场的销量神话；他为陈少华创作的《九月九的酒》、为金学峰创作的《老乡》、为吴涤清创作的《守月亮》、为毛宁、杨钰莹创作的《美丽的书》均成为他们的演唱代表作。

朱德荣还是一个骨子里摇滚、风格上多元、内心深处非常浪漫的音乐人。他热爱摇滚乐，对罗大佑、崔健推崇备至，以至于要亲自担任这两位歌手的广州演唱会的出品人和制作人。创作上他也是摇曳多姿：既可以写最通俗而不庸俗的民歌风的歌曲比如《大妹子》，制作歌曲《流浪歌》，也可以写大量都市化的情歌如《守月亮》（樊孝斌词朱德荣曲吴涤清演唱）《美丽的书》（郑南词朱德荣曲毛宁、杨钰莹演唱）《晚霞落叶心上人》（阎志、朱德荣词朱德荣曲毛宁演唱）这一类浪漫作品；他还可以写民歌风格的作品如《高原明珠》（韩乐群词朱德荣曲宋祖英演唱）等，富含京剧因素的作品《梦北京》（陈树词朱德荣曲王佩演唱）等等歌曲，都写得非常到位、技巧圆熟。朱德荣是一位极其少有的成熟而技巧高超的歌曲作家，并且因为他极其会唱歌，因此在创作过程中对歌曲的演唱技巧、旋律的起承转合、对歌曲的流行因素时尚特色都有很多设计与考虑，深受歌手喜欢。

1989年前后，我还是一位热爱摇滚的“摇滚青年”，记得邓伟标最初介绍朱德荣的时候，就和我说：你不是喜欢崔健吗？今天介绍一位老师给你认识，他也喜欢崔健啊！哈哈哈，是否喜欢崔健，居然成为我们交朋友的一条标准，可见当时有多么热血激情。

作为一位成熟的词曲作家，朱德荣非常重视歌词在流行歌曲中所起的重要作用，他一手提携了几位非常优秀的作词人进入这个行当：苏拉因为在广州火车站打电话而结识朱德荣，成为一名优秀的词作家；樊孝斌曾经是朱德荣公司的员工，后来成为词作家；陈树则还在读大学期间就因为投稿而被朱德荣赏识，成为一名职业词人。

（2012年9月4日，由中国著名音乐人徐沛东任团长，陈小奇任副团长、朱德荣任秘书长的中国著名音乐家、歌唱家采风团在贵州省六盘水市进行主题为“畅想凉都”音乐作品创作采风活动，成员包括音乐家张全复、李汉颖、张超、魏洪、苏拉、玉镯儿、李广平、丁时光等人，以及歌唱家宋雪莱、薛丽娜、雨田（雷芳）等人。）

朱大哥一直在写歌，一直在采风，我的每一次贵州之行，几乎都是他安排的：黔西南、黔东南、百里杜鹃、六盘水，我把贵州和朱德荣紧密联系在一起，想起贵州的雄山秀水，就想起和朱德荣大哥每一次欢声笑语的采风之行。在此再次记录一次我和朱大哥的贵州采风轶事：2004年的某一天，我的朋友朱德荣兄一个电话，把我约到了贵州省的贵阳市。我下飞机的时候天色已晚，我还来不及看看这个美丽的城市，就坐上汽车往贞丰县开去。兄弟我这是第一次来贵州，贞丰更是我努力记了很久也记不住的地名。半夜三点，到达贞丰郊外的一个什么山庄住下，见了各种朋友旅游专家等等一干人，终于明白这次的任务是帮助县里面创作歌曲一首！亲爱的作曲大师朱德荣一到贞丰就病倒了——看着这个体壮如牛、平时健步如飞的人一身名牌躺在一所异常简陋的乡村医院里面吊针，真是一幅匪夷所思的画面啊！原来是急性肾结石之类的发作，让我们的老朱委屈了！那一次采风，我和朱大哥收获了一首美妙绝伦的《布依少女之歌》。后来，我还和朱大哥合作过多首歌曲，比如《浪漫杜鹃海》《北盘江大峡谷》《关爱未来》《明知故问》等等。

2014年12月18日，一条噩耗传来：朱大哥走了。我当时正在首都机场送女儿赴美，听闻歌手宋雪莱给我打来的电话，当即心情黯淡，回家后痛哭一场。如今想来，当时场景历历在目，痛何如哉。据朱德荣的太太、京剧旦角演员郭霞大姐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透露，朱德荣大哥患有“运动神经元病”，导致肌肉萎缩。而大家熟悉的“渐冻人症”便是“运动神经元病”中的一种临床表现，朱德荣便是患上此病。事实上，5年多来，朱德荣也一直在抗击病魔，在身体状况允许时仍坚持采风，创作出生地贵州题材音乐作品。谁也想不到精力充沛一身运动装仿佛永远在路上寻觅梦想的朱大哥，就这样走了。我宁愿相信：他依然在远行的路上。

（2012年6月22日参加山东卫视“端午南来风”大型演唱会的广东音乐人集体留影；如果您都认识他们，您就是最资深的歌迷了。）

朱德荣于2014年去世后，广东音乐人纷纷表示哀痛与惋惜。音乐人陈小奇在微信写道：“平生痴爱歌和酒，天地长留义与情——这是我为朱德荣灵堂撰的挽联。望各位记住这位拼搏了一辈子的杰出音乐人，记住他的歌和酒，记住他的义与情，记住这位好兄弟！”歌手、词曲作家李春波说：“广平电话里沉痛地告诉我朱德荣走了！放下电话，不禁痛哭一场。20年前我的第一张专辑《小芳》，他是我的制作人，我进入唱片业的领路人。”歌者火风说:“闻噩耗、德荣恩兄仙逝。泪奔！当年恩兄慧眼同陈小奇、李广平仁兄让《大花桥》夺目而出。德荣恩兄一路走好，你用你的力量推动我站立于今。天堂一样响彻你的美好音符！阿弥陀佛！”音乐人李广平写到：“此刻，泪流满面：我的好兄弟好朋友，优秀的音乐人朱德荣大哥不幸英年早逝。接到电话，我在北京国际机场三号航站楼，看人生悲欢离合，看亲人久别后重逢！每一个拥抱都是那么温暖热诚，每一声呼唤都是那么真切熟悉。而这一切，两年前我们在贵州六盘水采风的时候，在机场都是这样拥抱挥手告别啊！朱哥安息。”歌友雁渡寒潭之天天天蓝：“惊闻朱德荣离世，这位内地流行音乐辉煌时代的亲历亲为者壮志未酬，实令人惋惜。他的作品中，我极爱这首1995年由王佩演唱的《梦北京》。此曲后被周慧敏翻唱为《红颜知己》，因作为《刀马旦》的主题曲为人熟知。而国语版在我心中地位更高，是动听动人的中国风。”歌友彭万荣说：“真不敢相信！前年在贵州认识朱德荣，听他讲自己的故事，说到今后有机会合作的事，也见识了一个作曲家的风采，一箱子鞋子，一箱子衣服，一箱子领带和围巾，大概有七大箱子。回武汉开车时就听他送我几盘他创作的歌曲，最有名的是《九月九的酒》，整整两年。而今他的歌还飘荡在天空，人却走了。痛。”

（2012年6月22日登泰山而小天下，左起：张萌萌、李进、朱德荣、张全复、李广平。）

如今天人两隔，朱大哥，安息吧。但是作为一个音乐人，最堪安慰的事情就是：人没了，但歌还在。那些婉转如云的歌声，记录了一个创作者或幸福快乐或悲哀曲折的人生故事与隐秘的百种心事；那个千回百转低沉沙哑的嗓音，留在了CD里面；那些微笑和爱意，留在了朋友们的心头。那一缕永远不灭的音乐灵魂，一定留在爱他的家人心里；那一壶“九月九的酒”，依然飘香在中国歌坛，醉在我们心里。

                   2018年7月30日星期一